如果孩子们在我身边学习的日子里是感到是愉快的、轻松的、幸福的,是他们求学生涯中一段阳光灿烂的日子,我就有了职业幸福感。
—— 题记
没有完成作业的同学有:“布琼”。我才刚念完名字,八年级七班的同学就哄堂大笑,我感到很奇怪,心里想着“学生没有完成作业在教学过程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,至于笑成这个样子吗?”,忍不住问道“大家笑什么呢?”“老师,又是‘倒霉熊’,每节课都要挨批评”。“给同学起外号是很不礼貌的行为,布琼同学站起来,老师认识一下”我说,个子不高,黑瘦黑瘦的一个男孩,站起来后看了我一眼,吐了下舌头,微微一笑,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,马上又把头低了下去。我还没有说话,几个男生又齐声喊了一句“微微一笑很倾城”,又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。这就是布琼同学,同学们口中的‘倒霉熊’,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接触。
课后,课代表小索朗仁青来我办公室送作业,我试着从他那里了解布琼的情况。问道:“大家怎么叫他‘倒霉熊啊’”?“老师,他太倒霉了,每次犯错都被我们班主任达瓦次仁老师抓住,老师天天教育他,他还天天笑,反正他就是太倒霉”说完小索朗仁青又呵呵呵地笑起来。“把他的作业找出来,老师看下。”“老师,不用找,他肯定没交,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清楚,他不会汉语”。我觉得再了解下去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,我决定观察几天后和布琼同学聊聊。
接下来的几天布琼同学的作业还是没交过一次,每次叫起来后都是微微一笑。有一天我把他叫到我的办公室,“你为什么不做作业呢?”他站着不说话,“你是不会做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”,我试着引导着,他抬头望了忘我,微微一笑,又把头低下去了。“你小学在哪个学校读的,上课老师讲汉语还是藏语?作业还是要完成的,做错了也没关系……”反正他就是不说话,偶尔抬头看我一眼。我们的第一次面对面交流以我提问,布琼沉默结束。他走的时候,我给了他一瓶酸奶,他说了声;“谢谢老师”。不过破天荒的是从那以后他作业开始交了,不过课代表告诉我:“老师,他的是抄的”。
有一天我带班查寝,那是10月底的西藏,晚上11点左右的温度只有几度,手电筒一照,有两个学生在黑暗中跑过去了,班主任老师们赶紧去看,两个孩子藏在老师的车底下。“出来,熄灯了,怎么还在外面乱跑?”一位老师严声厉问。我们都围了过去,我一看是布琼和扎西次仁,他们两个都穿着短衣短裤,也许是怕老师批评,也许是冷,两个人在那里瑟瑟发抖。八七班的,达瓦次仁老师处理,说是布琼把扎西次仁的钱弄丢了,两个人出来找钱。这个理由当然不能让人信服,“晚上11点了,黑灯瞎火找什么钱,看得见吗?”达瓦次仁老师不相信。我看也问不出什么,走过去说:“不管什么原因,熄灯了后就不能乱跑了,学校有学校的纪律,你们讲的钱丢了找钱老师相信了,但是找钱也要明天找,另外要保证遵守纪律不能出现翻学校围墙出去,打架等事件,如果出现了绝对严肃处理”。扎西次仁信誓旦旦的说:“老师您放心,我们就是找钱不会翻墙出去,也不是打架。”布琼还是不说话,站在旁边。“外面挺冷的,穿短衣短裤不冷吗,快点回寝室好好睡觉去”。孩子们走了,达瓦次仁老师给我抱怨起布琼,“杨校长你不知道这个布琼,什么事情都少不了他,看上去挺老实,但事事都挑头,而且每次都问不答应,让人头痛得很。”“什么样的孩子都有,没办法,多盯着点,辛苦老师了,最怕这样的孩子出事情了”我一面打着哈哈一面安慰着达瓦次仁老师,心里想着要了解下布琼的成长过程,家庭条件等。
“这两个是不是你的学生,他们说认识你”,一个星期天我突然接到援藏队伍国强局长发来的微信,我一看照片是布琼和旦增。“是的,是我的学生,没出什么事吧?”我赶紧问道。“我们下乡回县里,在岗堆碰到他俩招手搭车,上车后说他们是实验中学的学生,我问他们认识你不,他们说你教他们的物理,把你一顿夸,说你对他很好,送过他酸奶,很温和,上其他课都怕就上物理最轻松。”我意识到布琼也有我没有看到的一面,他和伍局不是交流的很好嘛,我只是给了一盒酸奶,就换来我对他好的看法,那晚我只是没批评他让他回了寝室,就换来他说我很温和。我决定再找一下布琼,我要走进这个藏族小孩的心里。
周一,我把布琼和旦增叫到我办公室,叫他们坐下,给他们泡了杯茶,两个孩子刚开始比较紧张,当我讲起他们搭伍局车的事情时,旦增的话匣子就打开了,告诉我:他们两个都是岗堆的、家里有几口人、都是干什么的、每个星期家长给多少零花钱、喜欢什么等等”布琼在旁偶尔插一两句话。我问道:“布琼,为什么大家都叫你倒霉熊呢”?布琼看着我摸了摸自己的头,吐了下舌头,笑着不说话。“老师,他不是倒霉熊,很多事情不是他搞的,他自己不说,怕老师批评别的同学,他就是讲义气”旦增接过话说道。“是这样吗?布琼,有些事情根本不是讲义气的事,我们要有是非观,话说回来,不是你做的事,朋友让你背黑锅本身就是他们对你不讲义气,你觉得是不是这样?”,布琼若有所思,他点了点头。“听同学们说你汉语说的不好,还不怎么会写自己的汉语名字?”我问道,“我会简单的汉语,上课大部分听不懂,初一时还不怎么会写自己的名字,现在会了。”布琼答道。“没关系,我们多说,多和老师用汉语交流就会有进步的,作业把会的做了,每天有进步就行了。”“嗯嗯,老师我听您的!”布琼点头答道。“刚才旦增说你唱歌好听,啥时候给老师唱首歌听听”,我笑着说道,“我唱得不好,不敢”“没关系,和你平时唱一样,可以多练一下,到时候唱的好了在班级唱”对于唱歌的事情布琼始终没有答应。后面我们还聊了些其它的内容,布琼还特意给我解释了那次晚上外出确实是下晚自习后自己丢了50块钱,他说晚上不去找白天会被别人捡走,他答应如果找到给扎西次仁一半钱。后来布琼和旦增高高兴兴的离开我的办公室,布琼走时还给我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。这次谈话我觉得我和布琼的关系更近了一步,这个腼腆、内敛、善良的孩子让我深深的欢喜,我希望他能够在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情况下,这份善良陪伴着他的一生。
后面再上课的时候,我都是带着放大镜表扬布琼,对于同学们叫他倒霉熊我也是严厉的批评,并且好几个事情我都是深挖背后原因,不是布琼的错,绝不让他背锅;学习上也给与他一些单独的指导。虽然他的成绩仍然不是那么好,但看到他越来越活波,越来越自信,更难能可贵的是他那份善良一直伴随着他,我感到深深的欣慰与自豪。他愿意给我讲一些关于他的,班上的事情,征求我的意见,邀请我有空去他家玩等等。有一次我听扎西次仁说:“布琼说‘只要是杨老师说的他都服’”。我害怕他对我有一些盲从的信任,教育他:“不是要服哪个人,是要服理、服德,要有自己的判断,如果有一天你可以指出杨老师说的不对,并且能够说服我,老师就感到很欣慰了,说明你长大了,懂事了”,后面的日子里,布琼确实也没有让我失望,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,分得清对错,判断得了是非,而且主动和班上一些不良的情况作斗争,帮助达瓦次仁老师处理了好几个难题。
九年级了,因为教学岗位的调整,我不再担任他们班的物理课程了,布琼专门到我办公室问我怎么不教他们了。我说:“学校的老师都很优秀,不管是哪个教都要认真学习,好好做人,快乐成长,不管是学习上,生活上有什么事情都可来找老师”。他说他知道,有什么事情他还会来请教我的,让我别嫌他烦,如果现在我让他在班里唱首歌他敢唱了,可是我不教他了。这个话说的我有点伤感,我说:“没事,你在办公室唱一样的”,后来他在我办公室唱了首《阿妈的手》,一首藏族歌曲,虽然我不知道歌词是什么意思,但我听得懂他歌里面的情感,看得到他的用心。这次之后布琼再没有来过我的办公室,每次他远远看见我都会跑到我跟前,双脚并立,腰往下一弯说:“杨校长好”,然后吐一下舌头,微微一笑,还不等我问他话,他就跑开了。
九年级一期快结束时,学校进行“校园歌手大赛”,我发现布琼报名了,他唱的是《老师你真好》,后来他还进入了全校的决赛,拿了奖。那次后,他见了我问好后说:“老师,歌手大赛上我唱的好不,唱给你听的”。我很感动,告诉他:“唱得很好,老师很喜欢,布琼长大了”。快中考了,有一天他跑到我办公室送给我一盒糖,并要我给他写个留言,我打开他的笔记本郑重的写上:“愿善良伴随你的一生,愿自信的笑容永远挂在你的脸上——你的朋友杨亚中”。中考结束了,我特意看了下布琼的成绩,不是很理想,或许可以上个普通高中,或许只能读个中职,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,在我和他接触的这两年,他一直在成长,一直在带给我惊喜。
左起第一个为布琼,获得校园十佳歌手
我想说:亲爱的布琼同学,愿纯真永远陪伴着你,善良永远滋润着你,愿你像小草一样纵情歌唱,像大树一样顶天立地。也谢谢你让我参与了你的成长,带给我的所有惊喜和欢乐。
(贡嘎农村实验中学“万人计划”援藏教师 杨亚中)